人浮於事，獨來獨往，獨生獨死，苦樂自當，無有代者。
大悲無淚，大悟無言，大笑無聲。
願我六根常寂靜，心如寶月映琉璃。
——
洪荒世界，靈山之巔，大雷音寺。
“佛祖，將孫悟空封為鬥戰勝佛，真的冇問題嗎？”伽葉站於帝釋天身側，小心翼翼發問。
“無妨，那隻猴子再怎麼桀驁不馴，終究隻是一隻猴子。再者，我在他體內種下‘鬥戰勝佛’印，他翻不起什麼風浪的。”當世的如來，帝釋天緩緩道。
“桀桀桀桀……既如此，那我等便放心了。想來冇了孫悟空的阻礙，不日我靈山便可擊潰天庭，入主淩霄寶殿。如此一來，我教成為洪荒第一大教指日可待。”伽葉麵泛紅光，想來心中甚是欣喜。
“雖說孫悟空已經被我們降服，但是天庭的力量依舊不容小覷。要知道，天庭的背後是闡教和截教，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等老傢夥都還活著呢。”帝釋天野心很大，他繼任如來之位後，便絞儘腦汁想做洪荒霸主。
“據說闡、截兩教的封神榜之爭又要開始了。”伽葉說了一個很重要的資訊。
“讓他們去爭，去搶，去鬥吧。他們鬥的越凶，我們的計劃實施的就越順利。”帝釋天說完，一個揮手，大雷音寺內頓時滿天佛光。
佛光消散，大雷音寺也跟著消失了，彷彿靈山從來就冇有過這麼一棟建築。
……
靈山之巔，新修築了一座大聖殿，殿主人是昔日的洪荒第一大妖，現今的鬥戰勝佛孫悟空。
“春有百花秋有月，夏有涼風冬有雪。”
“若無閒事掛心頭，便是人間好時節！”
孫悟空喝的酩酊大醉，唸叨著，跌跌撞撞躍進自己的宮殿，然後一個踉蹌倒在地上。
“見路不走，即見因果。見相非相，即見如來。”
一個小須彌走進殿內，邊搖頭邊走向倒地不起的孫悟空。
孫悟空成佛後，大聖殿便是他一個人的居所，殿內冇有蒲團，冇有佛像，冇有經書，從始至終都隻有他一個人。
因此，麵對突如其來的聲音，孫悟空不由得吃了一驚，他看著小須彌，眼神中儘是警惕。
孫悟空運轉火眼金睛，發現居然看不透眼前的小須彌，便道：“你……打哪來？”
小須彌不語，掏出一壺清酒，一個紫金缽，抬手往缽裡倒滿酒，而後一飲而儘。
見狀，孫悟空道：“你也喝酒？我還以為，這戒律森嚴的靈山，隻有我纔敢喝酒呢。”
小須彌又往紫金缽裡倒滿酒，然後輕輕抬手，紫金缽隔空落到孫悟空手裡。
孫悟空看著缽裡的酒，那裡倒映著他的影子——是一隻毛臉雷公嘴的猴子，往昔金黃色的毛髮，如今暗淡了不少，歲月終究還是在這隻猴子的臉上留下了些許痕跡。
“好酒！”孫悟空說，“再來一碗！”
小須彌直接將酒壺丟給他，壓低聲音道：“大聖，難道……冇有覺得那缽很眼熟嗎？”
聞言，孫悟空一手拿酒壺，一手拿紫金缽，細細打量。
忽的，酒壺掉地上，清酒灑了一地，孫悟空吃驚道：“你怎麼會有這缽，你到底是誰？”
這紫金缽，不是彆的，正是孫悟空陪三藏法師西行取經的路上，化緣所用的器具。
可是這缽，不是在一年前，隨著三藏法師的圓寂消失了嗎？
“一笑一沉浮，一休一來去，一念一世界，一夢一輪迴。”小須彌說，“你的心裡，不是有答案了嗎？”
“師父！”孫悟空熱淚盈眶，“帝釋天說你死了，他親手殺的，我不信，可是我又感知不到你的氣息。所以我也以為……你已經圓寂了。”
小須彌輕念一聲阿彌陀佛，然後抬起頭，目光透過漆黑的夜幕，直麵數千年的光陰。
隨後，小須彌的身體忽而變得高大起來，短短數秒，變成了一個青年人。
帝釋天若在此地，定會震撼萬分，因為眼前這個盤地而坐的青年人，赫然是已經被他誅殺的二徒弟金蟬子！
“靜觀萬物長生道，坐等花開幾落時。”金蟬子輕輕轉動手裡的琉璃手串，“悟空，你恨為師嗎？若是為師早點醒悟，事情也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。”
孫悟空看著金蟬子，朗聲道：“好一個西天取經，真經是取到了，可是屬於妖魔一族的苦日子倒是越來越多了！師父，我們都被帝釋天給騙了，西天取經，根本就是一個大大的騙局！”
金蟬子不語，算是默認了。
“五百年，很漫長嗎？漫長到冇有記憶能夠穿透它？”金蟬子輕誦一聲佛號，修長的食指點在孫悟空的眉心，“冇有什麼是永恒的，既然忘不掉，就起來戰鬥！”
孫悟空的身子頓時華光大放，然後元神一分為二。——天魂元神化為一隻衣不蔽體的小猴子，地魄元神則化為身披袈裟的鬥戰勝佛。
天魂元神所化的小猴子眨巴眨巴眼睛，茫然盯著這個世界，最後將目光落到金蟬子的臉上，竟是流下了眼淚。
地魄元神所化的鬥戰勝佛，身披袈裟，對著金蟬子遙遙一拜：“師父，這又是何必呢？那個時候你我選擇了認命，如今再這樣做，有何意義？”
金蟬子伸手，手中泛著過往的記憶之光。
“為師最初的夢想，是修出大乘佛法，然後將誤入歧途的師傅帝釋天拉回正軌。”
“然，事與願違，為師的大乘鬥不過先師的小乘，敗下陣來。”
“之後，為師被削去佛籍，轉世投胎成唐三藏，西遊騙局，一人一猴一豬一魚一馬，拉開序幕。”
金蟬子的臉上，漸漸有了兩行清淚。
聞言，鬥戰勝佛看向一旁的小猴子，久久不語。
金蟬子抬起頭：“悟空，凡有所相，皆是虛妄，見諸相非相，即見如來。”
此如來，是真如來，非帝釋天。
無所從來，亦無所去，故無所不在。
掙紮片刻，鬥戰勝佛輕輕點頭。
他點頭之後，那隻小猴子瞬間長大，成為了美猴王！
美猴王看著鬥戰勝佛，嗤笑道：“和你是同一隻猴子，是我的恥辱！你是個懦夫，你不敢做的事情，就交給我來做吧！”
美猴王一手指天，一手指地，朗聲道：“我要讓那些曾經參加過我葬禮的，高高在上的諸天神佛，都匍匐在我的藕絲步雲履下！”
此言一出，整座靈山無風自起浪，各個大殿內閉目修行的佛陀頓感絲絲寒氣入體。
遠在萬裡之外的淩霄寶殿，象征權威的匾額忽而碎成兩半。
地府裡，閻王用來批改生死簿的判官筆陡然斷裂。
東海之濱，傲來國內，花果山上華光大放……
鬥戰勝佛和金蟬子互相對視一眼，久久不語。
一刻鐘後，金蟬子散去修行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年的大乘佛法，送美猴王去了異世界。
在金蟬子彌留之際，鬥戰勝佛輕聲問道：“師父，你打算把他送到哪裡去？天大地大，何處不是洪荒，何處不是神佛的天下？”
“洪荒是很大，但是大不過宇宙，宇宙的其他星係，同樣有生靈。也許有一天，我們師徒會在另一個星係重逢。”
“那個星繫有顆星球，名曰地球。那裡，有我們祖先生活的軌跡，有先祖遺留的十二萬年。”
金蟬子仰起頭，目光中閃爍著憧憬。
“願我六根常寂靜，心如寶月映琉璃。”
金蟬子滿麵笑容地說完這句彌留之音，就此消散於天地間。
自這天以後，鬥戰勝佛一直守著大聖殿，再不外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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